

词不达意,有一种缘分叫作词不达意,当我站在花树下。挤挨成团的花朵怯怯地、窃窃地、切切地在风中颤动,像一只只张大了嘴,等待被投喂的雏鸟。我没有什么可赠予它们,却收获了兜头罩脸的香和美。这慷慨竟像是一场反哺了。
鱼儿采花,要跃出一层层将无色凝结为实质的水。鸟儿采花,要将有形的翅膀扇出一道道没有影子的风。我没有被偏爱,花儿寻我而来,是因为它们与鱼鸟之间是日升日落的交情,而我们之间却是如此地词不达意。
你可能听说过,我曾化为了宇宙去寻花。
从每天的眼睛里,筛掉被题海泡酸、被工作压扁、粘在手机屏上撕不下来的,挑出那些干净明亮充满好奇的,让它们在伊犁、林芝、毕节、婺源和洛阳的霞烟锦雾里闪烁,再把它们连起来,形成一个笑容形状的星座。
我派了很多条腿去云南,让它们徐徐款款地伴在穿红色腊裙的木棉花、黄色苞裙的金雀花和白色伞裙的羊蹄甲旁。跟着她们下了山,逛了农贸集市,直到她们溜进厨房,说要去打卡五脏庙时,我才止住了脚步。
我把耳朵藏在花朵如织人如梭的地方,欣赏着笑脸和笑脸碰撞时演奏出的限定交响。人的笑脸和花的笑脸相对,花的笑脸和花的笑脸相迎时奏响的音符是不同的,它们不会消失,还会成倍增加,这也是这首曲子叫作“笑笑乐”的缘由。
我让几缕神思在花的梦境中巡游。拜托每一朵还未照面的花做个关于我的梦,这样我便可以穿过花儿半张的睫羽,从它们的“眼后”直接跃至它们的眼前。通过梦来区分梅梨杏桃比起辨别它们的蕊、瓣、萼、托要更为直观。它们做着不一样的梦,所以结了不一样的果。
在花朵之间流传着关于我的传说。
别人顺应时令赏花,我偏要逆着时间,去给童年的自己送一朵玉蝉。
我想告诉她,不要把野花栽到园子里,会被当作杂草刨掉的;不要抱那盆高大多汁的草花去班级植物角,会在半路摇断的;不要把稠李嫁接在丁香树上,这不会成功的。
我想对她说,想明白这三件事背后的关窍,可以解开你今后九成的问题。她却不会懂,我也只能收回忧虑的目光,更坚定地递出了那朵玉婵花。
别人赞美花的外表,我偏要钻进树里,由根到枝地追着鲛人,游遍那些直立于地面的河流。
鲛人将手臂折成花蕊,那些纷飞的花瓣是他们抛洒的泪珠、信笺还是许愿用的钱币?当轮到我停驻在那阕?枝头,认出是我自己笑脸盈盈地站在树下,接过了一路收藏的伤心、爱意和对未来的期许,在这刹那,我竟感到了一种难言的圆满。
变成了宇宙之后,我和影子相携坐在永恒和瞬间铸成的座位上,发现生命的诞生和繁盛就像是一场场的花开。
宇宙中不只上演了一部主题曲是《暗香》,片尾曲叫《让她降落》,中间是人生大起大落、感情大起大落、心境大起大落的连续剧。重要的是,如果在日升日落间,没有鱼跃出一层层将无色凝结为实质的时间,没有鸟将有形的日历扇出一道道没有影子的风来寻你,请一定要珍之重之地捧住我们留在这世间的伤心、爱意和期许,让那颗纯洁滚烫的赤子之心可以在下个、再下个、下下个花季绽放。不要怕,画上的花绚烂绝美,衬托它们的留白却有着最大的诗意。
词不达意,有一种默契叫作词不达意。日升花开,日落花息。晨醒时我会继续去寻花,而现在,我站在树下,用满身的花瓣融了床皎洁如月亮眼睑的被子,哄睡了我所有的词不达意。